有信心 始有勇氣(上)

施並錫 師大美術系教授

一、前言

在一對SOS藝人姐妹公開表示台灣布袋戲沒水準之前與之後,屬於台灣的種種,被輕視的現象並無多大改變。六○年代某新聞局長也認為台灣布袋戲沒水準,所以強迫電視裡布袋戲必須以北京話發音(事實上那時候當局顧慮的是唯恐正宗布袋戲提昇台語品質,進而凝結台灣意識)。民國56年,筆者大一新生訓練時,一同級女性在晚會時大嚷著︰「怎麼唱台語歌、講台語話『說』﹗」質疑、抗議迎新的學長們表演欠格調。筆者在美術系教油畫課時,課堂女性指著某些俗艷的油畫顏料說道「好像台灣的感覺」。

最近有一個稱為「燃燒馬德里」的佛拉明哥舞蹈表演。原以為是西班牙舞團來台演出,那知道該舞團成員全都是本地人﹗真不知道有尊嚴的西班牙人,會不會也來個「燃燒台北」在馬德里表演屬於台灣的舞作?肯定是不可能發生的﹗在台灣的這種現象姑稱之為「無根蘭花飄浮文化現象」。「迷火」在此現象的人,以文化自主的尺度準則而言,盡是屬於「有體沒魂」的他族文化撿拾遊牧民族。這種「撿拾族」、「無根族」最熱愛日本的「哈囉ketty」、「銀座文化」等等外來人、事、物;而對台灣本地之種種,往往視之如蔽履。

這些冰山一小角的抽樣敘述,反映著台灣住民的土地認同與信心危機,也是社會危機。看來台灣文化必須要高喊「S.O.S」的求救信號了。

二、為何要振興台灣文化

許多人常使用「台灣文化復興」一詞,認真說,台灣歷史上並未有過輝煌的主體文化,於今如何「復興」?筆者認為宜用「振興」兩字。而振興,又涵蓋了「創造」。

(一)增加族群的相互瞭解與尊重

文化其實是「腦內革命」,心靈改革、心理建設的基礎。沒有主體性文化就沒辦法建立有自主性的國家。

今日台灣,正是小說《雙城記》開場白所說的–這是一個黑暗,同時也是光明在望的時代。台灣人民正陷於上升與沈淪兩股力量相互拉扯之間。政治危機不斷;社會亂象處處。十二月五日有份民調顯示迄今約有1/4的國人希望能夠移民。因為他們對台灣、對自己都不具信心。台灣人民正面臨著精神價值的斷喪及人性尊嚴的瓦解。許多國人,不知如何自處於這大時代的時空座標裡。

不可否認,台灣確有族群矛盾,統獨之爭的問題存在。早年威權統治等政治因素致使族群的社會地位、政治權力、資源分配、發言權均有頗大的懸殊。迄今,就文化影響力及社會權、利的掌控而言,依然是百分之十五左右的新住民係少數的強者,百分之八十左右的舊台灣人(含客、閩、原)是多數的弱者。於是某些族群產生了優越感;某些則有了自卑感。這是非常不利於現代社會的融合及新國家的起造。

當昂揚高吭、一如大地脈動之天籟佳音的原住民樂歌在奧運大會見真章後,我們才驚覺這種天之美音被有意無意埋棄太久了;當深入研究原住民的圖騰、圖象、圖案造形,才幡然明白他們的造形語言與其自族文化結合之緊密、自然曼妙、遠勝於平地漢人族群,敢問台灣漢人,你的Logo、圖案、圖騰在那裡?「代表台灣的圖象在那裡?」這句話是前不久文建會主委提出的問題,讓許多美術專家抓破了頭﹗敢問漢人族群,憑什麼你能優越感?

當我們了解了台灣文學先驅–賴和先生作品之優秀,我們才知道不應稱「賴和是台灣的魯迅」,而應稱「魯迅是中國的賴和」;我們終於明白以前不知有賴和、楊逵、鍾理和等本土文學大師,是因為當權者故意在學校教科書裡剝奪了我知認知本土文學的權利。

當我們了解音樂界的江文也……美術界的黃土水、劉鐵民……等等之後,我們才恍然了悟原來我們被選擇性地認知文化、歷史等等,也難怪某族群才會在歷史的錯誤上建立了優越感。

聖經說︰「驕傲是與上帝爭奪榮耀」,優越感決非美德。我們無權低估別人,也勿高估自己。當四大族群皆得公平機會展現自己文化及尊嚴,重建各族群精神價值後,必能增進相互了解與尊重。

(二)追求住民對斯土榮辱與共的情感

台灣是移民社會,台灣史是移民歷史。土地認同歧異及移動不安正是台灣古來即存的事實。

台灣人老祖宗渡海來台,篳路襤褸,以啟山林,大部份為的是餬口、「賺食」,而非為了高尚理想。從早先台灣人的黃金甕,而知當年來台者依舊抱持終須回歸原鄉的想法。戰後新住民也只是暫渡難關,不得已而來台。「我的家在大陸上」的歌聲曾經響徹寶島天空。「反攻的號角」如同大安區每天早上八點卅分的試放警報。響得人們心驚膽跳。反攻大陸的世紀騙局被擢破之後,為數不少的民眾從此改哼「我的家在新大陸上」了,移民美國去也。

移民的社會、移植的文化、移嬗的政權、移徙的環境,以及讓地震不止的移動板塊構成了「台灣險地」。險地上的住民如何產生生命共同體的共識呢?就是要創造讓人民認同斯土的條件。

在殖民式的政治狀況的長時間束縛及壓制下,台灣民眾早就變得個性萎縮、精神貧瘠。只有自利的個體意識,毫無自主的整體意識。多數無自省自覺的台灣普羅大眾所依持的觀念和認知,幾乎由國家、主義與近來被公認為「誤國欺民」的媒體所決定。這種情形好像史懷哲在《文明的哲學》一書中所說︰

「現代人在精神上喪失了獨立,變得懦弱而依賴;他們在非人道的氣氛中失落了自己,讓自己的精神獨立與道德批判力屈服於組織化的社會。」

在此「現代人」改用「台灣人」三字,無疑是非常適當的。台灣人早已屈服在那有目的性而故意創造的不健康之主流價值潮當中,變成人云亦云的「撿拾族、飄萍族、無根族」。沒有了思考能力,也就沒有正確的新人生觀、新價值觀。這是今後台灣發展、茁壯路上的障石。

振興台灣文化乃希望在此逆流中,作些挽狂瀾之奮鬥,藉新文化運動,協助去除社會雜質、培養心靈改革的環境,再創新台灣的新人生觀、價值觀–土地認同的新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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