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臨不確定時代美國亞洲戰略的矛盾與台灣

/前駐日代表


一、美國的困境與亞洲安全問題

九○年代冷戰結束後,美國成為世界唯一超強國家,但是911恐怖事件後,美國出兵伊拉克投入越戰以來的最大戰力,不但至今無法自拔,且布希總統任期只剩一年,伊拉克戰爭的功過成為美國選戰的大焦點。由於美國在中東陷入困境,而使其戰略的焦點集中伊斯蘭世界,就亞洲的北韓問題與台海問題逐步與中國妥協,尤其2006年後使中國漸漸涉入其中,而使其亞洲戰略與美國長期利益發生矛盾。

在亞洲中國的崛起,國力日增,在經濟上擁有世界最大外匯存底與世界工廠之稱的輸出優勢,軍事上充實海軍力量,在太平洋上中國逐步加強佈置成為海權國家至為明顯,除了一千枚飛彈對準台灣,例如2007年1月7日在四百公里太空以飛彈擊中人造衛星,亦誇示在洲際飛彈能力上或可超越日本,擠身美俄之列。最重要的是,中國軍方存心向世界炫耀他們的能力,有意要忽略中國外交部對美國或日本所承諾的中國外交立場,這是一項非常危險的發展,使中國在國際上的承諾含有高度的不確定性(uncertainty)。一方面俄羅斯的普丁(Vladimir Putin)總統在國內名氣上升,俄羅斯的民族主義提升反而使過去民主化的歷史倒退,最近中俄又日益靠攏,致使歐盟國家產生新的困惑。中俄在亞洲通過上海合作組織(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 SCO)與日美同盟以及亞洲民主國家日漸劃成一線。去年八月上海合作組織在中亞進行聯合軍事演習,也引起美、日、印、澳、新加坡在孟加拉灣舉行聯合軍事演習,宛如冷戰時期的縮影,也就是自由民主國家對上「上海合作組織」的構圖,雖然不是回到新的冷戰,但也蘊藏著不確定時代(Age of uncertainty)的陰影。

二、美中接近的新發展

在目前中美戰略的一環,有所謂「美中共同管理台灣問題」之說(石小平論文),也就是中國向美國保證,中國對台灣的任何舉動,都會事先向美國說明,並得到美國同意之後才會執行,這種立場顯然博得美國的安心。其實中國這種戰略意在分斷這七年來美日同盟針對中國的戰略,2005年日美「二加二」建立共同戰略目標,現在中國成功地分斷日本在亞洲的戰略地位。最近美國不但對台灣聲色俱厲,連日本就北韓綁架日本人問題,也被美國主管亞太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希爾(Christopher R. Hill)拋在一邊,一意由中國幫助解除核武能力。就此,美國駐日大使曾直接訴請布希要關切日本的立場,但是萊斯為首的美國國務院,似乎得意與中國交往,以期早日解除北韓核武問題,要台灣閉嘴入聯公投,降低亞洲紛爭壓力,冀望中俄在伊拉克、伊朗問題不使美國孤立的戰略。

三、台灣本身的危機:三個潮流靠向中國

一位資深美國外交官曾比喻目前台灣像是一艘航空母艦,被如下三個潮流牽動,隨波逐流靠向中國。

第一、台灣在中國沿海投資一直增加,其內容遠超過日本或其他國家在中國投資,使台灣經濟過分靠向中國而不能自拔。

第二、這四年來台灣與中國軍事力量已造成嚴重失衡,日本防衛白皮書亦以台海雙方軍事力量失衡為東亞不穩定的一大變化。

第三、在台灣內部的政治立場方面,民進黨主張台灣獨立,國民黨雖然口頭上主張以中華民國維持現狀,但顯然是採取「終極統一」,尤其連宋相繼訪問中國,與胡錦濤會晤,此景在國際上造成不良形象,咸認台灣內部有兩種分歧的國家立場,一半是主張台灣獨立,另一半則主張終極統一。

由於上述潮流,台灣已經慢慢靠向中國,甚至於在國際上逐漸浮現「台灣已經在中國勢力範圍之內」的觀感,中國根本無須動武。台灣要在這種情況下擺脫這三種潮流,日漸困難。日本已經注意到這種情勢將會危及目前在東亞地區難以繼續維持現狀(status quo)。但是美國以超強國家自居,以為台灣尚不處於被中國併吞的危機,如果這三個潮流造成國際上認為台灣靠向中國的發展勢不可擋,則在中國併吞台灣之前,使台灣成為中國的囊中之物,這才是台灣的真正危機。

四、美國戰略上的矛盾導致台灣的危機

美國是一個民主國家,一般國民對民主、自由、人權的普世價值觀認為是美國的立國精神,所以有關「台灣的入聯公投」,根據民意調查,六成以上美國公民認為理所當然,那麼為何目前美國政府會採取不支持的立場,甚至國務卿萊斯以「挑釁」一詞來反對台灣的入聯公投,其道理不外乎是美國全球性戰略中的矛盾,以為目前台灣並不處於危機,因而阻止台灣在此刻影響中美關係。但是這種近視做法將帶來台灣危機,以及美國在亞太戰略又降低日美同盟在亞洲奠定的安全保障機制。簡言之,美國戰略上的矛盾可能帶給台灣如下的兩大危機:

第一、美國在伊拉克戰爭陷入不能自拔之境,使美國輿論再度掀起如同越戰的教訓,美國人民以為為什麼他們的子弟在國外犧牲生命,花費龐大軍費,得不償失,美國不應再當世界警察,應撤回美國到處投身世界各地的紛爭。何況台灣的敵人中國是一個強大國家,美國不必為台灣流血,這也是中國最夢寐以求的情景。

第二、中國軍方的做法,並非其外交部所能控制。去年12月美國國防部長蓋茲(Robert M. Gates)公開宣稱,11月間美國航空母艦「小鷹號」(Kitty Hawk)被中國拒絕進泊香港絕非中國外交部所稱的一場誤會,他進一步稱,去年1月7日中國以飛彈擊中400公里太空的人造衛星,中國外交部事先一無所悉。1996年台海危機中國發射飛彈,亦由副總參謀長熊光楷指揮發射,中國外交部同樣一無所知,表示中國外交部對美國的承諾,中國軍方可以公然違反。例如,2004年11月10日,中國核子潛艇遠征關島海域,歸途侵入日本琉球海域,都是軍方的單獨行動。中國發展其龐大軍力,絕非只為台灣海峽,其意圖至為明顯。中國並非民主國家,中國軍方如果一意孤行,亞洲發生突發性衝突,是亞洲面臨不確定時代最大的潛在危機,台灣只是他們最好的藉口,中國蓄意成為亞洲霸權,至為明顯。

五、美中接近與日本的選擇

九六年中國對台灣海域發射飛彈以來,日本積極加強日美同盟的內涵,尤其911恐怖事件後,當時日本小泉首相與布希總統的友好關係使日本積極參與在日本憲法可容的範圍的伊拉克、阿富汗支援活動,這也是日本首次派遣自衛隊直接參與國際安全保障工作的開始,這個經驗使日本參與國際安全保障的貢獻倍加信心。2005年2月美日外相與國防部長的「2+2」會議,對中國提示美日共同戰略目標,針對中國通過「反國家分裂法」表示台灣海峽問題應以和平談判解決,並要求中國擴武應透明化等,一般以為這是美日同盟對中國採取「勸阻戰略」(Dissuasion Strategy)的具體表現,但是最近美中接近使日本就當前美國的亞洲戰略產生困惑,甚至於讓日本思考一個迫切的問題,也就是日本在戰後六十餘年一直在美國軍事保護傘之下,由於中國的崛起,日本是否要考慮建立日本能自力防衛自己的國防力量,包括修改日本憲法第九條,以及投入先進防衛性武器系統。關於這個日本憂慮,美國也非常關切。2007年4月由前美國亞太助理國務卿James Kelly 所提出的Kelly報告書“Sino-Japanese Rivalry: Implications for U. S. Policy”明確指出「從2006年初中日關係接近於冷戰以來最低點……緊張的原因在於日中雙方急速成為亞洲強權,而且任何一方都不願意在亞洲處於次級地位。」,又說「中國對於東京一再表明支持台灣問題必須和平解決。北京認為台灣問題不再是模糊而是日本軍事政策上明確的焦點,而且加強日美同盟旨在對準中國」,進一步而言,中國軍力的現代化更是日本與美國國防部關心的焦點。最近就北韓廢核問題中美合作無間,而美國竟忽略日本針對日本人被北韓綁架的問題不問,使日本開始思考如何加強自衛能力,美中接近也許是一時戰略上的優先考量,但是日本與台灣同受中國壓力,中國無非是最大收益者,使日本與台灣同樣蒙受不確定時代的陰影。這是否是美國在亞洲長期和平安定的上策,目前至少是美國亞洲戰略的一個矛盾。2006年12月日本麻生外相提出「自由與繁榮之弧」的外交戰略,其中強調的是自由民主人權的價值觀為重的外交政策(value oriented diplomacy),當然台灣是民主國家,而中國崛起絕非是一個民主的崛起。

六、結語

美國在伊拉克戰爭以及伊朗等伊斯蘭世界的困境,使布希總統為首的美國國務院團隊,在戰略上與中國達成一定程度的合作關係,對中國的崛起予以進一步發展的機會,尤其以台灣入聯公投為由公開反對,加速台灣逐步陷入中國勢力所及的危機,中國不必動武,就有可能使台灣成為囊中之物。日本以為日美同盟是亞洲安全保障的公共財,小泉首相曾宣稱「日本外交的主軸就是日美同盟」,中美接近使日本開始思考日本是否加強自衛能力。台日美一向以自由、民主的共同價值觀來維持亞洲區域的安定和平,如果美國擴大目前中美接近持續下去,亞洲將面臨不確定時代(Age of uncertainty)。如果中國在亞洲超越日本而成為亞洲超強國家,是否為美國所能接受。中國軍方長期以來並非中國外交部對外承諾的背書者,這是一個非民主國家常見的不穩定因素,屆時美國在亞洲將付出更大的代價以維持亞洲的和平。美國目前與中國的接近,應適可而返回與民主自由價值觀的國家建立信賴關係,才能迴避使亞洲陷入一個新的不確定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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