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昭堂永遠站在台灣國

李登輝

二○一一年十一月十七日近午,電視螢光幕上的新聞快報,突然傳來昭堂先生遽逝的消息,一時之間,讓我不知如何去相信,眼前所出現這一刻的事實? 頓時,內心滿是刺痛的情緒,不由得舉頭問天:「上帝啊! 祢才剛給我病痛的考驗,怎會立即又給我痛失摯友的打擊?」

學者出身的昭堂先生早期留學日本,取得東京大學博士學位,並在日本教授國際政治史和政治學。雖說他是一位學者,但他念茲在茲的,卻是他自許為一生志業的「台灣獨立運動」;昭堂先生經常以幽默又帶有自信的口吻說:「台獨是我的專業」!可見在昭堂先生的心裡,推動台灣建立成為一個正常獨立的國家,一直是畢生奮鬥的目標。就連他在日本所從事的學術研究,也多與台獨運動及台灣國際定位問題有關。

他一再主張,台灣的歷史應該是站在台灣人的立場來寫台灣史,如此,才能真正為台灣記錄下屬於真實的台灣歷史。這個觀點,與登輝的想法十分契合。換言之,就是昭堂先生與我,都是主張台灣史的研究,應該建立在「台灣人史觀」上面,也就應站在台灣人立場來解釋過去台灣歷史上發生的種種事實。

就以昭堂先生曾出版過三本書(「台灣民主國研究」、「台灣の法的地位」及「台灣總督府」)的故事來看,他的確是一個倡導以台灣觀點來研究台灣及台灣史的力行者。首先,「台灣民主國的研究」一書,對昭堂先生來說,有兩項特別意義,一方面除了是他的博士學位論文之外,其獲得學位的過程也相當富有戲劇性。當時,提交論文的截止日期前,他因柳文卿事件而被抓進東京警視廳,因此,這本論文是從警視廳交出去的,這是他一直引以為傲的一件事情。另一方面,當時他的論文提出後,立刻受到日本學界的肯定、重視,馬上就由東京大學出版會出版,這是東大出版會首次出版由外國人撰寫的博士論文。還有一點也是他深以為傲的,當時東大給他的博士學位證書上,國籍一欄寫著中華民國,他立即退回證書,並要求國籍更改為台灣,否則絕對不接受學位證書。後來東大為此召開全校教授會議討論此事,結果接受了他的請求。以後,東大對於台灣來的留學生,學位證書的國籍欄上,皆尊重他們個人的意願。

第二本的台灣研究專書是「台灣の法的地位」,在這本書上,所研究的主題是台灣並不屬於中國的領土,台灣基本上是台灣人的領土,至少台灣的歸屬至今未定,所以要決定台灣的將來,須尊重台灣人的意願。此外,這本書的獨創之處,是他用國際法來解釋台灣史,在方法論上是前人所沒有嘗試過的。

至於第三本台灣研究的專書則是「台灣總督府」。這本書的主要內容是描寫日本統治台灣五十年的歷史,書出版後,出版社立刻把這本書列入「日本史叢書」,這在日本是一件很難得的事。

「很少有人站在台灣人的立場來寫台灣史,大部份的人都是站在漢族主義立場來寫台灣,還有不少的人站在日本人、中國人立場來寫台灣史。如果,研究台灣史的後繼之人,都能站在『台灣人史觀』的研究立場上,那要建立起台灣的主體意識價值,就容易許多了!」昭堂先生這席話,彷彿是給大家留下一個標竿,期待所有台灣人持續努力。

外界對昭堂先生的評價,是一位腳踏實地的人格者,他對人寬厚,不口出惡言,從不居功,對台獨運動則不打折扣的堅持。即便是1992年擺脫「黑名單」的限制返台後,也一直扮演著台獨運動的核心決策者和中堅領導者。他全心全力投入台獨運動,風骨獨特,令人印象深刻;投入本土運動,既出錢又出力,並曾將擔任國策顧問的薪水,全數捐給台獨聯盟推展台獨運動,提攜本土社團幹部等晚輩更不遺餘力。「…過去整整五十年,有一半時間,我幾乎都是在做台獨運動,我覺得我的人生非常歡喜,非常成功,那是因為有機會讓我可以做人,我真歡喜!感謝!感謝!」這是出自他接受電台訪問時,最直接、最率真的口吻,令人動容!

「那美好的仗,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聖經上是這樣的描述著,這也代表著昭堂先生一生為推動台灣成為一個正常獨立的國家,所曾作出的努力。期盼所有的台灣人,也能效法昭堂先生,用滿心歡喜的精神,接續他推動台灣成為一個正常獨立國家的使命,讓他所遺留下的典範,永遠樹立於這塊美麗之島!

2012年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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