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台灣英靈誰祭念?

何詩敏

一位我尊敬的前輩,生活上的好朋友,曾經在我一篇文章後寫著讀者後記 :「…像詩敏這樣才20出頭歲的年輕台灣人,該說幸運還是不幸運呢?他所成長經歷的台灣社會是解嚴後的,看似甚麼都可說可做,但卻似乎少了環境所逼之下所產生的認同及建構台灣精神…」

我是1980年出生,開始懂事時,台灣已是處於一種控制下的和平、民主。懵懵懂懂的接受教育,上課時,上的是中國五千年歷史,長江、黃河只是課本上的圖片。常常抱怨著,背那麼多戰敗條款有甚麼用?!常常問說,這麼爛的帝國常常戰敗,幹嘛反攻,爛畢了!我住台灣,怎麼一點有關台灣的東西都不教?政府搞甚麼啊?!是的,這是我的怨言,不了解那悲情過去以及少了環境所逼之下的吶喊。「台灣、我所來自的小島」這樣一句話就可以形容我所了解的台灣。

直到出國求學後我看到了「鄭南榕」這一個名字是他的事蹟,很多的事情都改變了。他為了台灣人的言論自由說了:「他們不要想拘提到我的人,他們只能提到我的屍體!」1989年4月7日,那一年我9歲,「當警察到他辦的雜誌社拘提,鄭南榕以他準備好的汽油,在辦公室內引火自焚 …」讀著文字上的敘述,我能強烈感覺到他憤怒的眼神注視著前方,和那渴望自由台灣的心。我想起了在台灣受教育時的怨言,如果不是鄭南榕,我是否還能站在這世上?這就是我要求的有關台灣的知識,一段被藏著的事實。我問著,還有多少被藏著的事實還被隱瞞著?

2003年的228是我台灣意識被啟發後的第一個228。我像困陷在沙漠中、饑渴的人,找尋著有關228的書籍,在空閒時間,在課與課之間,不浪費時間的把這些書藉一本一本拿出來閱讀。讀著這些書,我感到呼吸困難,一股無名的力量一直壓迫著我。機關槍的掃射聲、受害者的慘叫聲、吶喊聲,一直在我耳邊響起。絕望的眼神彷拂注視著我。征服者的力量,受難者的痛苦,一幕一幕在我面前像幻燈片,緩慢的播放著。我獨處的時候,那景像,那聲音,一直重複的播放,多少次我被那景像驚醒,呼吸困難的喘息著,一次又一次的被眼淚侵占了我的雙頰…

台灣台南市,我出生的地方。民生綠園是從小多次經過的地方,每逢12月,都會立起一棵高大、裝飾過的聖誕樹。看著一對一對幸福的年輕戀人聚集在那,望著幸福的象徵,訴說著情話,給予幸福的承諾。這些人,有多少人記得228,有多少人知道,在近50多年前的這裡,民生綠園上,一名台灣人因為228被無緣無故的槍決,不准其家人收屍,任其屍首示眾。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全台灣的每一個地方,有多少人會在228這一天,感性的獻上一束花?

還有多少事我們不知道?我們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國家、土地的認同,竟需要在環境所逼泊下才能產生。我們是否是一群行屍走肉的新一代台灣年輕人?沒感覺地、任由發生過的事潛於流水中,而我們像浮萍,飄浮在這事實之上,永遠無法生根,永遠無法了解這塊被稱為Formosa的美麗土地。

1968年2月,一位以羅雲莊為筆名的作者,寫了一篇「台灣英靈誰祭念?」,文章裡問著當時的台灣人,設在台灣各地的祠、閣、亭、廟,記念的都沒有台灣先烈?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台灣人,幫助日本人打聯軍,後來被「祖國」統治者認為是幫日本人打「祖國」的「漢奸」。228革命,英逝的台灣人被認為是共產黨員,或是被日本長期洗腦的日本奴。一次又一次的,台灣人都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文章裡又提到「幾年過後,年長的一輩逐漸淡忘往事,年輕的一輩所知不多;這使人不禁痛心地問一聲:台灣英靈誰祭念?」。2003年的今天,過了離這篇文章35年後的年輕人沒經過那逼泊的年代,國家、土地的認同模糊了。填鴨的教育和社會,讓尋找事實的精神喪失了。人們判斷是非的原動力故障了,是是非非竟都陷入了灰色地帶。建構台灣的精神更不用說了,有誰知道「中華民國」在聯合國裡是一個已被消滅的主權,而台灣人出了台灣可以說是不被保護。現在取代的是自掃門前雪的精神。過了那麼久,很痛心的同樣一句話還要再被問一次「台灣英靈誰祭念?」。

今年的228快到了,我拒絕參加年輕人聯誼性的活動,也不參加被有心或無意扭曲下的228和平日「慶祝」活動。這是同是年輕人的我發出的抗議,為了為台灣努力的前輩們無言地付出無人知,為了台灣英靈只有小數人祭念,為了這些冷漠而發出的強烈無言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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