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大革命的真相

原載《台獨》月刊第59-60期

記載歷史事件的目的在求真,站在人民的立場,呈現歷史的原本面貌,並從中記起教訓,以免不幸的歷史悲劇重演。
我們可以原諒敵人,但是,不可以淡忘歷史。

一、山雨欲來風滿樓–二二八前夕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無條件投降。
因為接受五十年異民族統治而懷念起大中國的六百萬天真的台灣人民,打鑼擊鼓、放砲舞獅、歡天喜地要迎接「祖國王師」, 終於「王師」來了,是一群又一群身穿棉襖、 腳踏草鞋、肩挑釜鍋的土匪軍隊、搶民食、佔民屋、辱民女,樣樣都來的土匪軍隊!

而渴待與「祖國」人合作, 依循他們所標榜的三民主義所主張的地方自治來建立自已的家園的知識份子, 雖然也聽到一些「歡迎台灣人歸復祖國懷抱」之類的甜言密語, 卻迎來了囂張跋扈的「行政長官」陳儀和他手下貪污贖職的官吏們。

話說, 陳儀長官帶著上海幫、淅江派的嘍囉擁到台灣之後,首先是把日本人從台灣人剝奪過去的日產,大至工廠、森林,小至房屋、傢俱, 莫不揚言歸公,據為私有; 其次是沿用日本人剝削台灣人的諸種辦法,同時把台灣公庫所貯藏的米、糖、樟腦等重要物資, 一批一批運回上海出售朋分自肥,使台灣物價猛漲, 人民生活一落千丈,倒閉、失業、貧困、傳染病一一來襲; 接著便帶著濃厚的優越感,以征服者的態度施行其軍閥的,特務的、貪污的、低效率的統治; 最不能忍耐的是:當台灣人要求履行三民主義給台灣人以地方自治時, 陳儀的答覆是:「台灣人過去受殖民地的奴化教育,沒有民主政治的訓練,不能與大陸同日而語。 」接著便嘲罵台灣人奴性根深,不識政治, 必須用強硬手段來支使才可以,當時民間流行看一首絕望的歌謠,內容是 —

台灣光復歡天喜地,
貪官污吏花天酒地,
警察橫蠻無天無地,
人民痛苦烏天暗地。

儘管是這樣地痛苦, 如杲台灣人民還可當家做主,用自已的雙手來重建毀壞殆盡之經濟結構和重振敗壞癱瘓之社會秩序的話, 人民還不會怒氣衝天。 人民這樣子由期待而失望而思反抗。就在這個時候「阿山仔」和「豬仔」開始被用來稱呼代表著統治者的大陸人。 就在這個時侯,人民隨時都想發作,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二、 查菸肆虐燃怒火

原來陳儀和他的手下只知搜刮、不會經營! 以致不能不高價出售其專賣的劣質香煙。 於是大陸藉的商人利用他們和把守港口的軍人和稅務員的特殊關係把貨美價廉的外國香煙走私進來, 終於致命地打擊了專賣局專賣的生意。 但是,陳儀的手下怎敢和走私的元兇對抗!就只好找找那些靠販賣洋菸度日子的小販下手, 一則可以虛應故事,二者扣押了香菸和售款可以飽入私囊作為外快。 這些事情對他們來說,做起來是輕鬆而且偷快的,但是對菸販來說,卻等於絕了他們的生路。 為此,全台各地經常有菸販和小市民摩拳擦掌,怒視著專賣局局員把菸款沒收過去的場面。

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七日, 專賣局的大陸人局員傅學通等六人帶著手槍和四個警員乘吉甫車前往淡水查緝入港的私菸不獲, 歸途經過大稻埕延平北路時,耀武揚威到處搜索盤問菸販。 當晚七點許在天馬茶房附近捉到一個來不及躲開的女販林江邁,沒收了她的香菸和鈔票。 林江邁是一個貧苦的寡婦, 全家人就賴她一人賣香菸過日子,貨款被沒收了如何生活?情急之下,跪地叩頭哀求發還貨款。 圍集旁觀的路人也異口同聲替她央求,但是,沒有人性的傅等一群人, 怎肯放已經入了口的羔羊一條生路,他們不但無動於衷,還急急忙忙地強把香菸一箱箱地拋上吉甫車。 林江邁急奔向前,準備奪回她一家人生計之所在的香菸。 一個警員用槍托猛擊她的頭部,使她當場頭破血流昏倒於地。

這些久已心存不滿的群眾, 眼看著一個無助的台灣女性遭受大陸人警員暴虐的打擊, 誰能不怒?!就在「豬仔警察太可惡!」及「把香菸搶過來!」的呼聲當中, 把吉甫車團團圍住,傅等見勢不妙,一面開槍亂射,一面分頭逃逸, 一部份群眾追趕傅學通到永樂座戲院時,傅再度開槍射向民眾,子彈擊中陳文溪左胸要害,陳登時死亡。兇手就此遁去。

群眾看到他們再度肆虐, 更加憤怒,乃一方面擊毀吉普車並拖到街中的小公園內燒燬, 另方面擁至警察局要求逮捕兇手不受理會,旋赴憲兵隊,亦不得答覆。 時夜已深,細雨霏霏。群眾在惆悵之餘再度跑到警察局,警察局為逃避責任, 答說兇手已經逮捕並送往憲兵隊處理中,往詢憲兵隊,憲兵隊長慕陶卻佯作若無其事,置之不理。 群眾更加憤怒,盈夜包圍警察局與憲兵隊,不肯散開。

當晚九點許, 另一批市民跑去新生報社要求刊載此一殺人事件,總編輯吳金鍊以宣傳委員會有命令不得刊載此事件為由拒絕民眾之要求。 一向對此長官公署機關報之歪曲報導不滿的群眾乃拆下該報社的招牌並帶來汽油準備火燒報館。 後來李萬居社長答以「一定刊載」乃得解圍。翌日,新生報果然違抗宣傳委員會之命令,把這事件刊出,但卻僅以五號鉛字印了短短百字的報導。

三、 台北成了革命的颱風眼

翌日(二月二十八日!)早上, 大稻埕和龍山寺一帶人山人海聚論著昨夜的是非。 圍住警察局和憲兵隊的群眾轉移戰略,改在街上示威遊行並作街頭演說,要求市民參加。 另一群民眾竟推出鼓隊,一方面擊鼓遊行,另一方面要求商店罷市。 結果是家家關門,戶戶閉市來響應。頓時台北成了一座死城,這是台灣史上的第一遭呢!

上午九點許, 大批遊行群眾轉向專賣局,途中遭延平北路派出所所長黃某開槍阻止,群眾大怒,撞入派出所毆打黃某一陣,並擊毀門窗器具。 當隊伍抵達專賣局時, 該局四周巳經站滿了全副武裝的警察,根本無法接近,只得轉向分局, 群眾毆打局員、搗毀器具、並把汽車、鈔票、帳簿等拋出戶外付之一炬。這時憲兵已經趕到,但眾怒難犯只有袖手旁觀。

一直等到上午十一時, 民眾末見「政府」作滿意之答覆,乃圍住南門的專賣局要直接和專賣局長談判。 憲警又開槍企圖嚇散群眾,但聽到槍聲的群眾反而奮勇向前,蜂擁而入, 當場推出代表數名向局方提出四條件 —
(1)正法肇事兇手,
(2)從優撫恤罹難者之家族,
(3)立即停止查緝私菸,
(4)要求局長向民眾當面謝罪,限時答覆。 局長遁走,群眾忍無可忍,擁往破壞局長陳鶴聲、前任局長任維鈞以及職員宿舍和南門工廠。

當日下午一時許, 各方民眾執旗幟、敲鑼鼓、浩浩蕩蕩前往長官公署(即今日的「總統府」)。 此時嚴密戒備於長官公署的武裝部隊突然以機關槍向群眾掃射,當場殺死三人、殺傷十多人(其後又死亡三人)。 就是因為這事件, 成萬的民眾在街頭高呼著「打死阿山!」「打死中國人!」的口號,一見中國人便喊打。台北市成了一座恐怖的城市。

下午二時許, 民眾匯聚在新公園舉行民眾大會,討論與「政府」交涉的方策。 這時一批民眾佔領廣播電台,由民眾代表把慘案發生的經過與陳儀的罪狀播送全台, 聽哪!「… 這還不消說,軍警勾結地方官吏、搾取民膏、食糧滿倉而人民無業可就, 白白餓死外殊無活路可尋,既須餓死,吾人何不起來驅逐貪官污吏, 奪回飯碗保全我們自已的生活!」台灣人民知道這事件後,紛紛起而響應,革命烽火瞬刻遍佈全島。

下午三時許, 陳儀頒佈戒嚴令,動員軍警逮捕屠殺民眾,在專賣局、鐵路管理局前面、北門口、館前街殺死民眾最多。

三月一日, 陳儀一方面接受了由黃朝琴、周延壽、王添燈和林忠等所組成的「緝菸血案調查委員會」的五項要求,同意
(1)立即解除戒嚴令,
(2)開釋被捕市民,
(3)下令不准軍憲警開槍,
(4)官民共同組織處理委員會及
(5)請求陳儀對民眾廣播。
另一方面則偷偷將武裝軍警部署於政府各機關以及交通要點並北調南部駐軍, 同時還密電南京,請求派兵增援。

三月二日, 陳儀已知蔣介石「照准」派兵十萬增援的請求,乃施用緩兵之計, 與處理委員會虛與委蛇,並再度廣播向民眾保證接受處理委員會所提四個辦法。

陳儀一方面解除戒嚴, 一方面暗地裡佈置特務台奸進入市民、學生群眾裡。 例如當時「忠義服務隊」隊長許德輝便是警備司令部調查室行動隊的台北大隊長, 而別動隊隊長林頂立便是軍統局的頭目,不能識破陳儀奸計的處理委員會還整日開會, 慎重討論組織的機構、規劃內政改革的方案,並以「台灣省民眾代表大會」的名義發電向蔣介石提訴陳儀。

一般的群眾又如何呢?我們要驕傲地指出, 他們並不是無組織的盲從暴民, 相反地,他們在極有組織、極有秩序的方式下對貪官污吏進行生死鬥爭。 青年學生、公務員、工人、商人自動組織監護隊、治安隊和救護隊。革命鬥爭在秩序井然的狀況下進行著,沒有什麼趁火打劫的案件發生。 除了林頂立和許德輝等台奸外,沒有卑鄙的政治陰謀隱藏在背後。

處理委員當中似乎只有宣傳組長王添燈及政治建設協會的代表蔣渭川對「政府」的妥協誠意有點懷疑, 這可於三月三日王蔣二氏向民眾廣播裡看出一點端倪。 王添燈說:「根據調查組的報告,警備總部巳經應允撤退市內軍隊和哨兵, 但是退了的士兵卻換了服裝變成憲兵,再出來市內威脅人民,似此, 政府有沒有誠意要避免軍民的衝突,使人懷疑,所以希望大家時常當心,並且自發出來參加維持治安,以防萬一。 」接著,蔣渭川在廣播中呼吁學生、青年、尤其是過去曾經到過海外參加太平洋戰爭的退伍軍人,參加翌日在某處的集會,共商治安問題。

因為台北的義舉已發展成全島的抗暴運動, 處理委員會的任務亦由處理緝菸血案而演化為改革台灣的政治問題, 於是處理委員會即決議通知十七縣市參議會,緊急選派代表北上會商參與籌組全台的處理委員會。

三月七日,王添燈主持全台處理委員會議決政治改革方案。 林頂立和許德輝的嘍囉對會場加以干擾破壞,喊聲一來一往,會場異常混亂。 原案被一批來歷不明的代表強行追加十條而成卅二條政治改革方案。 追加的部份與王氏原案諸多重複, 其中如「本省人之戰犯及漢奸嫌疑被拘禁者,要求無條件即時釋放」及「送與中央食糧十五萬噸, 要求中央依時值估價,撥歸台灣省」等方案, 日後成了陳儀冠以陰謀叛國的罪名而大加屠殺的藉口(卅二條政治改革方案請參見第七十五期【台灣青年】第十八頁)。 綜合卅二條政改方案可知, 當時台灣民眾所要求的不過是要「政府」依其憲法之規定保障基本人權並給予台灣人民地方自治之權利而已。

三月八日下午四時, 自福州開出的海平輪自基隆進港,憲兵第四團的兩個大隊隨之登陸, 不久傳來謠聞說基隆市正在進行市街戰,台北市充滿了恐怖與憤怒。 一部份婦孺紛紛向市郊疏散,夕陽餘暉倍感悽涼!是夜十時許,圓山各起了槍聲, 接著長官公署、警務處、供應局倉庫、警察大隊、鐵路警察署警察訓練所、台灣銀行與法院等處的大砲和機槍一齊鳴響。

三月九日屠殺軍的「參謀長」柯遠芬廣播稱: 「昨夜有奸匪暴徒數千名武裝進攻圓山倉庫…. 雖經國軍趕到擊退,但從九日起,台北基隆一律宣佈戒嚴….。 」事實上柯遠芬屠殺了數百個在市內維持治安的台灣青年學生而對外偽稱他們攻擊倉庫。 在中山堂處理委員會辦事的數十名青年學生也被捕槍斃。 在鐵路管理委員會裡面辦事的三十餘人也被柯的手下從三層樓上擲下,頭破骨折、血肉狼籍。 沒有跌死的也被捕上刺刀刺死,無一倖免,柯的廣播完全用來掩飾他的屠殺行為, 因為在他所提到的連串地方,並沒有留下戰鬥的痕跡,國民黨軍隊也沒有人受傷或死亡。

是日下午, 第二十一師乘太康輪氣勢洶湧地登陸基隆,從此展開四晝夜的屠殺, 從基隆殺到台北,台灣人無緣無故而死傷者不計其數,街頭巷尾盡是鮮紅的血,糢糊的肉。 士兵們說:「台灣人不承認是中國人,他們殺死中國人太多了, 上頭准許我們來殺他們,這幾天來,殺得真痛快!還得再殺,殺光了, 看他們還能造反不成?」請聽他們的上頭蔣介石在三月十日上午的廣播:「…. 故特派軍隊赴台戡亂!」比所有其他統治過台灣的外來統治者還殘忍地, 蔣介石的戡亂是黑夜敲門逮捕、是屠殺滅屍(活埋!拋屍河海!機關槍掃射!!)。

無故被殺的有聽信廣播上班工作或上學的公務員、勞工和學生, 因為參加爭取台灣人民權而被捕屠殺的有王添燈、林茂生、宋裴如、林連宗、陳炘、施江南、黃朝生等等等等。 據估計只台北一市被殺的約有二千人,被捕的則有千餘人。

三月十五日, 警備司令部封閉了民報、人民導報、中外日報、重建日報、和平日報等五家民營報社。

前述有組織的屠殺,一直到白崇禧來台後才稍為收勸斂。 其間雖有視察團前來視察, 但柯等多方掩飾,他們只能帶回「共黨煽動暴徒作亂」的印象。 視察行動一直被柯等監視的「台灣旅京滬六團體」在他們的報告書云:「三月十八日至十六日之間, 被殺害之民眾估計在一萬人以上,加上重輕傷者,為數至少三萬人以上。」

三月十四日, 警備司令部宣佈「全島平定」、「開始肅清工作,全島進入綏靖階段」,開始展開搜捕並採行不人道的連坐法。

勝利的征服者開始對慘敗的台灣人要求賠償了。 三月二十日公佈了「公務員死傷與損失的撫恤、賠償辦法」, 用台灣人的血汗錢來撫恤賠償大陸人之死傷者。

四、海山義舉

台北縣境頻海地帶山巒起伏,俗稱海山。 二二八大革命時,從大城市的基隆、宜蘭、板橋、桃園到窮鄉僻壤的漁村、礦山,無不聞風響應,開人民大會,組織民軍接管行政保安機構,並進而組織軍隊,攻佔國民黨軍隊的倉庫和基地。

基隆港曾兩度被蔣家的憲兵第四團和陸軍第廿一師強行登陸, 其抵抗之慘烈與犧牲之悲壯也比其他地區為甚。 基隆一地在屠殺軍登陸後就被屠殺了千人左右的青年軍, 一個個被蔣家的子弟兵割掉耳鼻和生殖器、用鐵絲貫穿其手足、三五成組地拋入基隆港中,基隆港因之浮滿了屍首,市議會副議長楊元丁及其他無數的領導人均被捆以麻袋拋入海中。 據目睹者報告:屠殺軍登陸後,部份被捕市民曾被脫得精光,拖到十字路口跪地並加以鞭打;屠殺軍並破口大罵「你們台灣人膽敢背叛中國人,活該有今日。」圍觀的中國人聽了則鼓掌高聲叫「好」。

宜蘭方面海外歸來的退伍軍人和青年學生合力舉行示威遊行, 轉而襲擊空軍倉庫, 奪取步槍五百餘挺手槍百餘支,「省」立醫院郭章垣院長起而響應!救治傷亡外並策劃該地區的作戰方略。 十三日蔣軍逆襲宜蘭時,大批青年學生犧牲於屠刀之下,一部份人則從蘇澳、清水等港口亡命海外。 郭章垣不幸被蔣軍以暴動之首謀的罪名加以槍斃滅屍。

板橋方面由台灣共產黨員林日高及鎮長林宗賢等人主持「處理委員會台北縣分會」。 屠殺軍開進板橋後,林日高被冠以共產黨並慫恿宋非如公演「壁」和「羅漢赴會」等劇動搖民心之罪名加以逮捕(按林日高是參議員, 為抗日並求台灣之自我解放而被日本人投獄七年之久, 曾與林宗賢出面組「服務隊」維持治安,並勸止無原則地毆打「外省人」。 林宗賢之財產被沒收,人被槍決。人民報導的社長宋裴如也殘遭虐殺。

桃園民眾於革命爆發後馬上接管了鎮務並於桃園縣長朱文伯的官邸中搜出現鈔三百萬。朱就任才兩個月,沒有嚴重的貪污,何來如此巨額財產?!

新竹出名的海風鼓起掃蕩貪官污吏的怒火。 地方檢察官王育霖檢舉中國人市長郭紹宗的貪污而遭監禁。 二二八大革命一發動,王育霖立即慘遭虐殺。 屠殺開始後,警備司令部派新竹出身的半山蘇紹文少將前往新竹指揮,蘇見故鄉之慘況, 不由生出幾分同情,乃下令停止砍殺,軍隊之暴行才開始稍為收斂。 但是趁火打劫、搜刮民財、高訂犯人贖身金(每人廿萬!!)之行為則層出不窮。

五、中部革命烽火駕全島

由於台北市民要求中南部同胞響應的呼籲以及由台北南下的同胞的報導,二月二十八日的台中早已佈滿了起事的跡象。

三月一日,台中縣市及彰化縣的議員在台中市召開聯席會議。 該會一致決議除支持台北市民的一切要求外, 並提出(1)改組長官公署和(2)即刻實行省縣市長民選之要求,同時派員北上表達中部市民堅決響應鬥爭之決心。 當日下午,彰化市民憤而圍毆蔣兵、焚毀以貪污聞名的警察督察長的宿舍。 晚上,台中市內已有無數傳單,號召市民大會。

三月二日上午, 楊克煌與謝雪紅等在台中戲院召開市民大會,會後,群眾一面遊行一面展開鬥爭, 下午四時,台中仕紳成立台中地區時局處理委員會, 這個委員會一聽到蔣軍到來的謠言便宣告解散,謝雪紅乃應青年之要求, 領導青年展開對貪官污吏的鬥爭,並約法三章:⑴不要殺傷「外省人」,⑵不要撕毀物資房屋, ⑶一切武器盡把握在人民手裡,由青年組成的民軍向警局和蔣軍據點收繳武器武裝自己, 同時又控制電台,佈告蔣軍動態及各地起義的情形。當日下午,謝雪紅等宣佈人民政府的成立。

三月三日, 人民逐步控制了中部地區的軍政機關,在謝雪紅的領導下成立台中地區治安委員會作戰本部。 蔣軍以卡車載機槍到市街上亂射,終被作戰本部的青年用手榴彈所制。 人民自動為青年捐出慰問金,婦女會自動出來為勇士們燒飯, 各地人民也分別組成彰化隊、大甲隊、豐原隊、埔里隊、東勢隊、員林隊、田中喙、太平隊等前來支援。 當晚,青年學生隊、獨立治安隊、彰化隊、員林隊和豐原隊制服了第三機廠倉庫的將軍, 收繳不少軍械及物資,彰化的人民武裝也在本日收繳了警察局的武器。

三月四日,作戰本部和平解放第三機廠。 聽到這個戰績之後,地方仕紳才又重組台中地區時局處理委員會, 通過「以武裝力量為背景,徹底爭取民主自治」的宗旨。 大部份仕紳因為害怕謝雪紅有共產主義的色彩、行動過激, 乃把軍權轉授給曾當日本海軍陸戰隊大尉的吳振武,由他另組保安委員會, 由於處委會被地方仕紳所控制而這群地方仕紳不是國民黨的高級特務,便是想要和蔣家和平妥協的份子, 處委會雖有青年學生的武裝組織和大批的武器彈藥, 卻不肯支援全台各地的起義,作戰本部於是日不但派遣獨立治安隊追擊蔣軍,還把彈藥供給嘉義、虎尾和台北,同時並編成兩隊支援嘉義。

三月五日, 虎尾、嘉義、高雄、台北等地方情況都很嚴重,全台只有中部地方獲勝,各地都來求援,但是保安委員會已被特務份子控制,不肯發出一槍一人,各地求援代表無不痛哭。 作戰本部只得把所存彈藥全部分發,並編一特別志願隊,趕赴虎尾協助該地機場之奪取戰。

三月六日, 為徹底完成起義的任務,作戰本部籌組二七部隊,逮捕以蔡志昌為主的軍統特務四十多人, 謝雷紅並與吳振武前往第三飛機廠辦理集中該廠官員及封鎖武器等事項。

三目七日, 高雄要塞司令部大量屠殺民眾,虎尾機場的苦戰、台北地方青年武裝起義計劃的消息等等不斷傳來。 二七部隊整編完成同時並著手修理戰車、高射砲、迫擊砲等。

三月八日,由各地民軍組成的台灣民主聯軍攻陷虎尾機場。 逃竄的部份蔣軍遭受竹山鎮青年的圍擊。

其後, 蔣軍援軍即將開到的消息傳來,處委會的仕紳又開始畏縮起來,他們把文件燒毀, 並要求謝雪紅同意推選被人民捕獲的貪官黃克立再當市長。 謝雪紅不但加以拒絕,並與同志商量在台中與蔣軍決戰或退入山內徹底抗戰。 三月十二日,蔣軍即將到達台中,二七部隊的人員決議轉進埔里。一夜之間,草屯公路卡車往來不絕,附近民眾沿途鼓勵人民的武裝奮鬥。

三月十三日, 蔣軍第二十一師開到台中,御用紳士們即沿街強徵捐款,並紮起歡迎彩坊表示敬意! 因為知道有一千多人民武裝退入埔里準備抵抗,蔣軍不敢輕易大舉屠殺人民。 高山族青年,三五成群地聲請加入二七部隊參與戰鬥,全隊士氣極為振奮。

此後, 二七部隊不斷吸收高山族青年,並數度以寡擊眾,打退來犯蔣軍, 同時嚴拒蔣軍的招降,三月十六日,二七部隊商討結果,認為鬥志雖然高昂, 但因武器彈藥無法補給,同時兩面受敵而又孤立無援,乃決議化整為零,解散後各別集結在小梅地方的山間,與當地人民合流,繼續鬥爭。 十七日,蔣軍獲悉這消息後才侵佔埔里。

* * * * *

嘉義地區又如何呢?

三月一日,嘉義市民就獲悉了台北慘案的消息。 二日,台中、彰化方面來了兩、三名青年在噴水場詳細報導慘案並呼吁打倒貪官污吏。市民自動組隊攻擊貪官、收繳警察局武器。

三月三日上午舉行了市民大會, 推舉陳復志主持組織嘉義三二處理委員會及防衛司令部, 後者包含有高山部隊、海軍部隊、陸軍部隊、學生總隊、海外歸來總隊和社會總隊等。 武裝部隊攻佔了十九軍械庫,市民則佔領市政府,台灣人的警察大多攜槍參加起義。 人民武裝部隊還拘押了一千四百多個蔣軍的官僚。

四日, 人民控制了市內各軍、政機關,同時也掌握了水道、電力電訊、廣播電台、鐵路交通等。 蔣軍則被迫由其營房而山子頂的嘉義中學、而紅毛碑、而飛機場。 因為紅毛碑是蔣軍在台的最大軍械庫,蔣軍不支時即燒毀軍械庫而逃遁。

五日, 人民得到台中及鹽水青年的武裝支援,把蔣軍機場包得水洩不通,同時截斷蔣軍的水源和電源。 蔣軍只得向人民求和,疲於戰鬥的人民不知其鬼計,竟答應停戰。 當日下午,蔣軍得到空中支援,立即開始反撲,使人民幾乎措手不及。 後來由於台灣民主聯軍的支援與發動,嘉義人民更加堅決參與戰鬥。

其後, 蔣軍重施求和故技,天真的人民代表又信以為真,遂讓步接受。十一日下午人民委派陳復志等十二名代表依約送食物入機場, 蔣軍當場加以拘捕,只有三人利用機會脫逃。 人民獲知消息,為時已遲,因為武器已依約集中存放於警局,再取得武器時,已來不及矣。 十二日,大批蔣軍空運到嘉義,蔣軍展開大屠殺,死者不計其數。 十三日,蔣軍用卡車載陳復志遊街示眾, 在其家人和市民悲憤的目光下把陳及其他同志槍決於火車站前的廣場。
二十二日, 蔣軍又把盧炳欽、潘木枝、陳澄波、柯麟、黃媽典、蘇憲章、陳顯福、陳顯宗、陳顯能三兄弟等領導人物用鐵索縛捆成隊,集體槍斃, 嘉義一場英勇的武裝蜂起,就此慘遭失敗。 必須一提的是,陳顯能慘死時才不過是初中二年級學生, 他在槍林彈雨中送食品、輸彈藥、遞消息,其英勇遠勝於成年人。

* * * * *

中部起義的另一場英勇的戰鬥便是虎尾機場的包圍戰。

三月二日晚上, 虎尾的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區署和警察所的武器武裝自已, 翌日,武裝青年即向蔣軍警備隊開始進攻,蔣軍退入機場內的堡壘應戰,雙方堅持三晝夜。

斗六方面, 曾參加胡志明越盟的台灣人醫生陳篡地於三日召開鎮民大會,號召退伍軍人、學生、青年、組織治安維持會。 五日,陳篡地派隊馳援嘉義民軍的危機, 繳獲不少武器,陳乃整褊隊伍,把治安維持會改為斗六警備隊,正當虎尾人民與蔣軍抗持不下時,陳即派簡清江率隊馳援。

台中、竹山、斗南的軍民也陸續抵達, 與當地軍民及陳篡地的部隊褊成聯合部隊, 合力猛攻蔣軍,蔣軍在堡壘內以迫擊砲和機關槍對外亂射以作困獸之鬥。 簡清江和竹山的張昭田壯烈成仁於此後,蔣軍終非人民之敵手,民軍攻破機場,獲得很多武器。


Dr. M. Ottsen 攝於台南縣新市,他當時以聯合國救濟總署的職員的身份在台灣服務。他們將機槍架在消防車上當戰車使用。

慘敗而被各地民軍包圍於平頂山上的蔣軍,最後向人民投降。 三月十四日, 蔣軍由嘉義反攻過來,陳篡地的部隊與之在街上發生遭遇戰,但因眾寡懸殊, 不敵而走小梅山,在山區吸收了各方來歸的民軍,展開游擊戰,數度擊退來犯的蔣軍,這批游擊軍到三月底才零星解散。 流亡在中國的王思翔和林木順所合編的【台灣二月革命記】對此段游擊戰爭有生動的描述。

六、南部、東部的絕望抵抗

三月二日晚上, 台南市的青年學生突擊警察派出所,翌日市民召開民眾大會,支持台北市民的鬥爭。 工學院(即今之成功大學)學生召開學生大會,派隊趕往台中參加守備台中第三飛機場。 三日,民眾列隊遊行並接管了市內的大小機關。

九日下午,民眾依陳儀之諾言,推舉過渡時期的市長侯選人。 十一日蔣軍開抵台南,佈下戒嚴令,開始捕殺民眾。 為了不使蔣軍亂來,處理委員湯德章事先把名單和文件燬掉並出面承擔一切罪過, 他在獄中備受酷刑始終嚴拒透漏參加起義的人員, 使蔣軍無從下手,十二日中午,湯德章被押赴大正公園(即今之民生綠園),雙手被反縛、背上插著一塊木牌,神色如常, 堅不屈膝。 一位目睹湯先生遇害的台灣人這麼寫著:「… 他慢慢回頭向圍觀的群眾掃視一下,像是在與民眾做最後的告別。 中國兵仔厲聲叱嚷:『跪下!』湯先生站立不動置苦罔聞。 這時劊子手滿臉通紅,露出可怕的殺氣,乃用槍托猛打湯先生的膝蓋後面… 一連幾聲槍響, 湯先生猝然倒地,接看又補了幾槍, 頓時鮮血四濺、骨肉糢糊,慘不忍睹… 還聽到中國兵的咆哮聲:『他媽的,你們台灣人敢再造反!』… 」

* * * * *

在高雄三月三日, 有些志士駕卡車到市內各角落向市民報告台北、台中和台南等地的起義, 民眾起而燒燬市警察局長的汽車,並佔領數個分局及鹽埕派出所。

四日,三民主義青年團團員悉數參加鬥爭,台灣人警察也群起響應。 三青團教導人民不打教職員和清廉苦幹的文化工作者, 分給他們三角證章使有別於腐敗無能而又傲慢的貪官污吏。

五日, 高雄民意代表及人民代表組成處理委員會,提出各項政治要求。
由涂光明在高雄一中領導成立總指揮部, 由於台灣人警察兩百餘名參與起義, 民眾不但攻佔了憲兵隊,陸軍病院和軍械倉庫,同時也佔領了所有軍政機關。

武鬥持續三天,只剩高雄要塞末解放。 為減少損失,處委會派遣黃仲圖、彭清靠、涂光明、曾鳳鳴及林介等五名代表上山勸彭孟緝解除武裝。 沒想到彭孟緝當場槍斃涂、曾、林等三人,在黃仲圖尚未回到處委會以前, 彭孟緝即命令三百守兵下山屠殺民眾, 馬路上到處是死人,房子裡不是哀號便是呼救之聲。 蔣軍把等候在市政府的人全部殺光,便轉向一路殺到大橋,被拋落在愛河裡的屍體, 把一條河流染成血紅,鮮紅的河水流到西子灣裡,把一灣的海水也染成赤紅,口呼同胞的殺人者啊!殺人不眨眼的豬仔兵啊!!

被屠殺的台灣人領導者無不曝屍市政府前的愛河之畔, 不准認領收埋。
王石定議員的屍體經交涉運回家裡時已全身發黑, 可辦認處僅其牙齒及口銜之煙斗;他胸口中彈六發,背後又有刺力傷痕。

這一場屠殺只不過是另一場更大的屠殺的開始, 青年學生勇敢反擊,用武士刀對抗機關槍和蔣軍進行巷戰。 旗後長老教會許牧師的獨子是最勇敢的學生之一,最後戰死在一個派出所內。 彭孟緝還叫來鳳山的駐軍,互相作大屠殺之競賽,一直殺到三月八日。

最是驚天地泣鬼神的戰鬥發生在高雄車站。 該戰鬥,青年軍被蔣軍四面包圍,無從突圍,幾乎全部戰死。 在局勢恢復平靜後,屠殺從公開轉入地下, 槍殺從廣場轉入墳場,在市郊覆鼎金附近的墳場大批的青年學生被運來處決, 自福州調來的憲兵第四團在半年內四出捕人,事實上這種捕殺自二二八迄今從末停止過。

屍橫高雄山, 血流西子灣,數千人民(據白崇禧最保守的估計,高雄一共死了二千七百多人, 輕重傷者不計其數)的生命,就在他們的「祖國王師」槍彈下淪為冤魂了, 相反地,殺人魔王的彭孟緝卻以這一場史無前例的血腥屠殺為蔣介石立下了「平台」的汗馬功勞, 為他日後的飛黃騰達製造了機會。

* * * * *

屏東方面在參議會副議長的呼籲下, 於三月二日開會響應台北的起義。

民軍於四日佔領市政府和警察局並襲取製糖工廠、收繳其彈藥武器。 四日下午成立處理委員會, 五日,得高山族青年之協助,民軍截斷憲兵部水源並火攻憲兵隊。 葉秋木被處理委員會推選為臨時市長,因官派市長已逃之夭夭,這是台灣人民首次自選的市長。

飛機場的攻防戰持續到八日, 後因抵抗不住來自鳳山的蔣軍而失敗,葉秋木被捕,經野蠻絕頂的體刑後,被拖出來遊街示眾,然後被槍決。

* * * * *

花蓮方面, 人民早被官僚的明搶暗奪,軍憲的搶劫姦淫搞得怨聲載道。

四日上午, 民眾一呼百應地參加民眾大會,會後,青年組成金獅隊維持治安,組成白虎隊向各憲警機關收繳武器彈藥,另外,許鍚謙並組織青年大同盟,編成武裝部隊,沒收糧食所的食米,分發給貧民。 十七日,蔣軍開抵花蓮,到處殺人、捕人,許錫謙和其他很多領導人都遭受慘殺。

七、結語

由於篇幅的關係, 我們只能做以上簡短的報導:很多台奸出賣出人利益以及蔣軍虐殺台人的史實都略而不提,並非我們認為此等行為可恕; 革命是全島性、全民性的, 在沒有被提及的任何地方都曾經發生過可歌可泣的英勇鬥爭。 又,本文的撰寫大大參考了高懷民的【二‧二八大革命真相】(台灣青年第 75 期)和林木順所編的【台灣二月革命】( l948 年二月二十八日出版)在此特致謝意。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