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桌會議:亞太區域和平與安全展望論壇

蕭美琴與談內容

Outline for presentation
I. Global trends and systemic changes in the security environment
1. Global changes since the end of the cold war, the role of the United States and rising new powers
2. The rise of China and implications for Asia Pacific nations: Political, economic and security challenges
II. New non-conventional transnational challenges to regional security
1. Cyber security
2. Terrorism
3. Natural disasters
4. Communicable diseases
5. Climate change/ environment
III. Taiwan’s security strategy
1. The problem with the Ma government’s policy
2. A new perspective on sustaining Taiwan’s security, DPP outlook Core values:
a. Universal values of justice and democracy
b. Balanced external relations
c. A strategic approach of that pursues mutual interests
d. Democratic consensus
e. Secure defense
3. Taiwan’s policy responses
a. Reinforcing the strategic partnership with the US
b. Deepening ties with neighboring Asia Pacific nations
c. Diversified foreign relations and the use of soft power
d. Economic relations with China in a regional and global context
e. Enhancing Taiwan’s defense and military capabilities
f. Participation in regional security matters
g. Establish a maritime law

針對亞太地區和平的議題,其實今天已經討論很多也很深入,比較有內涵而且有智慧的意見都已經表達過了,最後在這裡只能做一些補充。但是大會事先希望我們準備今天談話的架構,我就照著事先準備要跟各位先進分享的意見,簡單地來說明。我想分幾個部份來討論。第一個部份是現在國際情勢的變化,整個全球大環境的改變對台灣的影響;第二個部份是,在這個區域有很多新興的挑戰、非傳統的挑戰;第三個部份是有關台灣本身的安全戰略。在第三個部份方面,包括今天在座的吳釗燮大使和高英茂大使,都曾經在政府裡面工作,有豐富的經驗,這幾個月以來也給我們未來的蔡英文總統很多在外交和安全戰略上非常寶貴的意見。這三個部份就是我們最近提出「十年政綱」裡面涉及國家安全部份的領域,我也藉這個機會來跟各位說明和報告。

首先第一個部分,也就是全球的趨勢。在冷戰以後,美國一直保持世界超強的地位,這個世界處於一超多強的格局,但在近年來也受到新興大國的挑戰。有人認為由於中國力量的崛起,在未來的10年或是短期內,中國可能和美國平起平坐,甚至是超越美國。但是也有人認為,中國內部有很多潛在的不穩定甚至是不確定的因素,將會引起世界格局的變動。這些影響世界格局的變動因素,還包括美國自身力量的削弱,美國內部的經濟問題、財政赤字的問題,以及自從911以來美國涉入的幾場戰爭,包括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亞的戰爭,以及持續進行的反恐戰爭等等,對美國國力造成的相對削弱,也帶來很大的挑戰和衝擊。另一方面,中國的崛起也影響到這個世界的格局。從冷戰時期兩大超強的局面,演變到冷戰之後的一超多強,我們正處於一個不確定走向的十字路口上,在未來長期我們的有生之年,是不是能夠繼續維持以美國為首的一超多強的局面,或是會走向包括中國在內多個強權的格局,這些發展都對台灣有切身的影響。

中國內部不確定的因素當然很多。有人對中國的發展抱持比較樂觀的看法,包括中國政府自己主觀的期待,都認為中國的國力會持續發展。但是有人卻看到中國內部的一些問題,包括貧富差距的問題、持續一黨專政的威權體制,他們的經濟發展路線並非我們所熟悉的市場經濟路線,而是精英黨國資本主義加上貪腐非常嚴重的社會結構。在這種情況之下,如果中國的經濟發展開始減緩下來,貧富差異的問題日益擴張,則有可能成為中國社會內部潛在不穩定的因素,這些都會影響到中國的發展,當然也會影響到包括台灣在內與中國交往密切的周邊國家。我們都很擔心台灣對中國投資以及經濟連結過度密切的問題,我也觀察到周邊國家同樣有這種擔憂。最近我看到一些數據,韓國、日本都增加在印度的投資,就是希望在全球佈局與風險分散等方面有更明確的戰略。就這一點而言,可能就是台灣做得還不夠的地方,尤其是針對中國內部經濟、政治體制、以及其他許多不確定的因素,我們的風險分散策略迄今並不是很明確。

我要講的第二個部份,就是對區域安全的挑戰。在傳統上的軍事挑戰方面,今天有許多專家提到,昨天在蔡英文主席與安倍前首相的會談中,安倍前首相也提到軍力平衡的問題,日本的第四代戰機以F-15為主力,而中國的第四代戰機不只是在數量上的增加,而且中國在軍事現代化和精準化的發展結果,已經造成區域內軍力的嚴重失衡。但是這些傳統上的軍事挑戰並非唯一的問題,我們還面臨很多非傳統的安全挑戰,也就是除了中國軍事發展的問題之外,還有一些非傳統的安全領域。

在非傳統的安全領域方面,第一個就是網路安全的問題。我個人的電腦每天都遭受攻擊,我們高度懷疑這些攻擊來自於對岸。網路安全的問題並非只有發生在台灣,日本也一樣,甚至遠在德國、英國的政府網站都被中國的駭客入侵過,這個網路安全的問題是全球性的問題,是大家需要共同面對的。

第二個非傳統的議題就是反恐怖主義的問題,也就是非政府組織的極少數人,以不對稱的力量使用極端的方式,造成安全上的威脅,這種方式有別於過去國與國之間、族群之間或是軍隊之間在安全上的衝突,這種恐怖主義的特點是以不對稱的力量帶來全面性的恐怖,這是全球所面臨的一個新興的非傳統挑戰。

第三個非傳統的議題是天然災害,像是幾年前我們台灣發生的八八水災,美國在第一時間內非常積極地願意提供協助,以他們部署在亞太地區可以提供人道援助的軍事力量來協助我們。同樣的,在東南亞面臨海嘯的時候,我們也願意以我們國家的軍隊力量去協助其他國家,所以人道救援因應天然災害的問題,也是一項新興的人類安全的挑戰。

第四個非傳統的議題是疾病。這裡提到的疾病,不只是傳統的疾病,還包括跨國際疾病的挑戰,還有恐怖主義利用一些新興的生化攻擊與挑戰。

第五個非傳統的議題就是氣候變遷對我們生存安全的挑戰。

對台灣來講,上述這些新興的非傳統的挑戰,我們都不能予以忽視。過去一些專家在討論安全議題時,都會傾向於把焦點放在軍事預算或武器採購等傳統性的軍事力量上,但是目前這些新興非傳統的挑戰,也需要我們投入同樣的關注。而且這些新興的跨國性挑戰,也有很多我們可以國際參與的空間。像我剛剛提到在面臨天然災害的時候,有多邊國家的人道援助,以及在面臨跨國性的網路安全議題時,都是我們可以和歐美國家或其他國家共同合作,而且也可以更主動積極參與國際架構的一些安全議題。

我要談的第三個部份,就是台灣面臨全球性的轉變與新興的安全挑戰,我們安全戰略的問題。

第一個我們需要面對的是內部問題。目前我們的政府將中國視為是我們解決台灣所有問題的關鍵,這種想法其實已經超越了天真,這是我們內部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馬政府把向中國示好視為是台灣得以和平的唯一保障,甚至將中國視為是解決台灣內部經濟與社會問題的關鍵,這是一個內部的問題。我們除了面對內部的政治問題以外,更重要的是我們對外要有什麼樣的價值觀,對外要有什麼樣的政策主張。因此,我們的十年政綱提出了一些核心價值(core value),我們在面對全球的新情勢時,我們該以什麼樣的核心價值來面對台灣的安全挑戰。

其中,第一個核心價值就是要繼續堅持公義和民主的價值。目前台灣在國際上被邊緣化,主要是這個世界對我們不公平,但是不能因為這樣子,我們就對其他需要人道援助的國家使用不同的標準,我們要堅持公義和民主的價值。

第二個核心價值就是我們要有一個平衡的對外關係,不能過度依賴任何一個單一的國家,尤其是對我們充滿敵意的中國。這個對外的關係一定是要平衡的。

第三個核心價值就是互利的戰略思維。長期以來,尤其與中國的關係是屬於一個對峙的狀態,這個對峙的狀態有其歷史原因及持續進行的相互敵意,甚至是政治體制的不同,以及軍事武力等等的安全挑戰。但是我們與中國的關係也不必然要完全的零合,這也就是最近蔡英文主席提到的「和而不同,和而求同」的意義所在。也就是說,我們跟中國有很多的不同,包括我們的民主制度、社會價值、經濟制度都不一樣,我們的歷史,尤其是近百年的歷史發展,更讓台灣人民對於主權的堅持與價值和中國有所不同。但是我們也有一些共同的價值,也就是我們可以求同的地方,包括和平、穩定與發展,這是對雙方都有利的。所以我們在認知上達到一個對於雙方不同點有一定程度的戰略認知之外,我們一樣要以更積極主動的態度,來符合國際上期待我們要有求同的價值,就是求和平、求穩定與發展的價值所在。

第四個核心價值就是民主的共識。我們一直在強調國內要有形成民主的共識,其實這不只是一個程序正義,更重要的是我們相信,如果沒有民主共識、沒有民意基礎的共識,都無法長久。最近有人說所謂的「九二共識」是一個基石,在上面是要蓋大樓的,如果沒有「九二共識」,這個大樓就蓋不起來。事實上,如果這個共識的所謂基石,本身就是不存在的、是虛幻的、甚至是沒有民意基礎的話,我們相信這個大樓一樣會成為危樓,甚至是蓋不高的。對於這一點,我們也需要去強調我們民主共識的核心價值。

第五個核心價值就是要確保我們國家的安全防衛。

台灣面臨上述的情勢,我們在政策上需要持續強調的幾個重點如下:

第一,持續鞏固我們與美國的戰略關係,這是首要的。下禮拜我們拜託吳釗燮大使代表我們到美國的國防工業會議去發表演說,即便我們民進黨是在野黨,即便在座的大家都是民間的力量,但是對於台美關係的鞏固和深化都有一定的責任。

第二,就是我們要強化與亞太周邊國家(尤其是以日本為首的周邊國家)的關係。其實國際社會也很納悶,為什麼我們與菲律賓的關係,會因為一個囚犯遣返的問題而搞得如此僵化。然而不管中國如何打壓我們,不管在國際上如何擠壓我們的空間,我們的政府卻是連小小的抗議聲音都不敢發出,但是對周邊國家就馬上擺出非常強硬的態度,甚至有時候跟日本在漁權問題或是周邊的領土問題上有所糾紛的時候,在立場上都相當的強硬,但是對中國的態度就是不一樣。如果持續以這樣的態度來對待周邊國家,如此不平衡、不明確的態度,恐怕很難取得周邊國家的認同與支持。

第三個是要不斷強化我們的軟實力,也要讓我的外交更多元化。

第四個,我們跟中國的經濟關係還是要放在一個全球的架構裡面,不能將中國視為解決我們經濟問題的唯一管道,一定要有平衡的、全球的經貿佈局,就像我剛剛舉的韓國與日本的例子。

第五個,台灣的國防安全非常重要,可是如同我之前所強調的,不只是預算的問題,不只是軍事採購的問題,很多非傳統安全領域的國際合作層次,我們也需要更重視。

第六點,關於和區域各國安全對話的參與。當然過去我們遭遇很大的困難,在國際性的官方安全對話方面,一般來講台灣都會被排斥在外,但是很有彈性和聰明的台灣人總是會透過各種不同的管道,不管是民間的第一軌、第二軌、一‧五軌的對話機制,像包括我們的好朋友安倍首相在位期間,也一直很鼓勵台美日之間一‧五軌的對話。關於這方面,如果我們有一個更加重視全球戰略平衡的政府,應當要投入相當的資源,讓我的社會能夠共同來參與。

最後一點,可能是今天大家比較少談到的,就是海洋國家的規畫。台灣畢竟是一個海洋國家,作為一個海洋國家,我們有我們的特質,對外是一個開放的國家,與全世界都要有連結的,但是台灣過去的法律體系大多是以大陸的法律體系來設計相關規定。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各位在全世界旅行的時候,你們可以看到全世界很多的風景區或是房價最高的地方,大都是沿著美麗的海岸,其實台灣作為一個海島國家,過去我們的海岸都是禁忌,沒有辦法好好去發揮,也沒有辦法去好好使用,作為一個海島國家,我們的整個法律體系並沒有做很好的整合,包括我們的政府架構,對於海岸線的管理問題有海巡署、國防部以及各縣市單位各管各的。我們應當就海洋國家的需求,重新來規劃符合台灣的海洋法來進行立法,我相信這是下一階段非常重要的工作,也涉及台灣在整個亞太地區的發展與安全非常重要的任務。

高英茂與談內容

今天最後一場的論壇,就是要展望整個亞太地區的安全與台灣海峽的和平。我想從「展望」這個角度來看,將來面對的問題是什麼?可不可能真正做到台灣海峽的安全與和平?我想提出三點來就教於各位,這也是我們必須深入探討的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我們要展望的話,就是要展望未來10年、15年、25年,台灣海峽的情況跟亞太地區的情況會有什麼變化?我們應當了解到底有什麼因素我們一定要去面對,然後才能夠去解決問題。我想,整個亞太安全結構最重要的變化,就是中國的崛起,而面對中國的崛起,我們要如何去處理,美國要如何去處理,日本要如何去處理,這是非常重要的點。現在國際上有個大辯論,中國要全世界相信中國的和平崛起、和諧崛起,大家都無需害怕,中國是要成為國際社會負責任的一份子,這種說法跟我們的看法可能不太一樣,但是你今天到華盛頓,到歐盟的布魯塞爾,甚至到東京,中國的這種聲音都很大。還有更重要的是,中國的市場很大,科技的市場很大,所以一定要跟中國交往,這些都是對中國持比較正面的看法。此外,也有人預期40年、50年之後,中國因為經濟上的發展,也會變得比較民主、甚至變成一個民主國家。現在的問題是,世界上有很多人這麼相信。但是英文有一句開玩笑的話,「在長程當中,我們都死掉了」(In the long run, we are all dead.)。我想50年後,我們大概都不在了,所以我要關切的是短程和中程的問題。我個人的判斷,在未來20年到25年之間,我認為中國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中國目前一黨專制的體制還會維持下去,中國所謂的國家資本主義還會發展下去,中國非常嚴重的國族主義、漢人主義還會繼續發展下去,這是我比較悲觀的看法,但這很可能是一個趨勢。問題是面對這一個趨勢,我們要如何處理。早上安倍首相和羅福全大使都提到過去的冷戰問題,在剛剛上一場的研討中,葉望輝先生也提到冷戰的問題。我猜想在未來20年,世界會產生所謂的「新冷戰」(Neo-Cold War),新冷戰的敵人可能就是中國。過去舊冷戰的敵人是蘇聯,花了大約50年的時間才讓蘇聯倒掉,現在經濟和軍事都這麼強大的中國,可能也要50年的時間才能夠戰勝這個新冷戰。所以我個人認為,我們要考慮整個亞太的安全與台灣海峽的安全,這個新冷戰的構想大家應該認真的去思考和面對,不能有太大的幻想。這是我想提出來就教於各位的第一點。

第二點,我想請問葉望輝先生,到底美國現在的戰略觀點、戰略願景是什麼?美國在二十世紀後半段的戰略並沒有問題,是世界超強,他主導世界,同時也有他的願景和理想,希望世界不要變成共產獨裁的專制,要變成民主自由的國家,所以在舊冷戰的時候,我們的口號是「自由對抗專制」。現在我就不知道在華盛頓的要員,包括歐巴馬總統在內,到底他們的戰略願景是什麼?10年、20年以後,美國在世界的領導地位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或是他們總是在斤斤計較今天和中國做多少生意,哪些國家會買多少軍售,對人民幣該怎麼處理。這些當然是重要的問題,但是我個人覺得更重要的,就是一個國家和人民都要有願景。我相信過去美國是一個有願景的國家,人民從脫離英國的專制而獨立,變成世界上在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一個自由民主的象徵。美國今天會這麼發達,也是因為全世界有很多有能力的人、有志願的人都希望跑到美國去參加一份的貢獻。但是我們看看今天,葉望輝先生的論文也寫得很清楚,剛剛張旭成教授的評論也寫得很清楚,過去的變化很大。比如說,美國在冷戰時期把蘇聯定位為敵人,所以採取圍堵的政策,後來情勢有了變化,雙極(bipolar)的體制變成多極的體制,為了要利用中國,所以中國不是敵人了,中國崛起以後,可能會變成一個戰略競爭者(strategic competitor),過去的圍堵(containment)政策就變成交往(engagement)政策。在這個過程中,也許engagement太快了,就創造一個新的名詞「圍和」(congagement)政策,就是containment和engagement混在一起。如今在美國,都沒有人在講containment,只講engagement了。然後不只把中國當作是戰略競爭者(strategic competitor),有人更說成是戰略伙伴(strategic partner),還有最近最流行的「中國是一個利益相關的參與者(stakeholder)」,這都顯示出整個思維模式的改變,對中國的定義有很大的變化。所以我在想,過去美國是一個主導的地位、領導的地位,有他的價值觀和戰略觀,但是今天面對中國的興起,美國卻缺乏過去的價值觀和戰略觀。我衷心希望美國能夠深入探討這個問題,不是算一毛錢兩毛錢的利益問題,而是要算美國的價值觀和願景在哪裡。這是第二點,因為美國和日本同盟關係,大家都認為是亞太安全的基石,這個基石是不是還可以依賴?如果沒有美國的堅定立場,是否還可以繼續下去?

最後一點,就是power point的圖,這是我從葉望輝先生的論文摘要下來的。第一張圖就是表示美國的外交政策,甚至於國際間的很多外交政策,包括日本和歐盟在內,都是在斟酌兩個考量因素的平衡。一個當然是要考慮政治、經濟和軍事的利益,這叫做interests,另外一個就一個國家建國有建國的精神和建國的靈魂,我相信用「靈魂」這個字,大家可能比較了解。為什麼台灣要變成一個正常的國家?為什麼台灣人要當家作主?因為我們有我們的靈魂和尊嚴,我們一定要想辦法去維護,這就是我們今天在這裡拼命的重要理由。我相信有靈魂和有戰略觀的政治家,要平衡這兩件事情,不能零合,不能只選這個而不選另一個。在美國各個時代的政治家,有些人非常強調靈魂的價值觀,有些人就是不強調這個,只注重算計政治和經濟的利益。我也不必多講,尼克森和季辛吉就是最典型的利益追求者。

在第二張圖,我就把美國的價值觀和利益的平衡,把中國崛起的因素和台灣民主價值的因素擺在一起來考量。尼克森和季辛吉很明顯是不要靈魂,他只是考量美國如何能夠生存,台灣並不重要。時下有些令人擔心的理論,在考慮台灣的時候,要求的是亞太的和平與安定,並不是要維護台灣的民主。這也就是說,為了維護近程的安全和穩定,可以把靈魂和尊嚴犧牲掉。我認為在這兩者之間,除了季辛吉這種非常詭異的外交官以外,我相信平常的人都還會有靈魂。我想,今天台灣的靈魂就在各位的身上,同時我也認為,在考慮亞太的安全和台灣的和平穩定,一定要考慮到這兩種因素。我們台灣今天還在拼,雖然壓力很大,剛剛蕭美琴也提到,我們一定要創造出新的外交策略,能夠維持我們的靈魂,同時也能夠兼顧到實際的戰略利益和社會正義。關於這一點,美國、日本一定都要仔細斟酌,我們台灣更要好好斟酌,到底我們是要完全為了ECFA而犧牲一切,或是我們對中國大陸要有務實堅定的政策,但是我們也要維持我們的靈魂,這一點也就教於各位。

葉望輝與談內容

上一場我發表演講的時候,是在分析過去,展望未來。其中有幾個重點:第一,不管是在台北、華盛頓,或是在其他的首都,大家都很關注我們國家領導人的想法。在華盛頓,我們對美國在長期的未來中到底要扮演什麼樣的全球性角色?這是一個非常爭論性的話題,在我們的總統大選中,這同樣也是一個很重要的爭論性話題。這項爭論也許會持續很久,但是在短期內,我認為有不少美國的選民覺得國際上的麻煩太多了,美國在過去幾十年已經犧牲很多,花了很多錢,犧牲了我們不少軍人的生命,我們也製造了不少的麻煩。我們雖然解決了不少問題,但是現在我們自己的麻煩那麼多,我們應該回家來鞏固自己,這種聲音是存在的,而且有很多人提出這種看法。在有些地區會很歡迎這種聲音,因為老美不會再來製造麻煩了,但是在亞洲、中東和歐洲的一些首都卻有不同想法,其實我們全球的盟友希望美國繼續有一個活耀的、全球性的國際角色,但是美國的選民現在擔心我們能不能夠繼續下去,擔心我們金融的健康是否能夠恢復,以及我們應當在哪些條件之下干涉其他國家的發展。比如說在最近的利比亞,我認為我們很容易可以做出選擇,格達費是一個令我絲毫無法尊敬的人物,不但殺了很多美國人,也殺了很多他自己的國民,如果利比亞的國民要追求自己的自由,我認為這是很簡單的選擇,我們就應該幫助他們。問題是我們要如何幫助他們,大部分的美國人不希望再有一個類似伊拉克的戰爭。所以他們認為只有兩種選擇,第一就是不干涉,第二就信任,其實這是錯誤的選擇(false choice)。在這方面,我們有很多的專家和國會議員正在爭論我們應該如何去幫助別人,同時也可能夠保護自己。

在考慮到軍事能力方面,過去在亞太地區,美國因為基於自己自私的國家利益,我們讓盟友擁有某種程度的自衛能力,但是最強的武器卻保留在我們自己的手中,所以我們的盟友終究是需要依靠我們來保持嚇阻能力。如果現在我們面臨財務上的窘境,我們就必須開始考慮以往的這種戰略可以繼續下去嗎?我們有什麼選擇或替代方案嗎?我本人認為,如果我們繼續選擇過去的戰略,花費將會非常昂貴,我們在其他的地方就必須有所犧牲。但是比較聰明的方法就是讓我們盟友擁有更強的軍事能力,所以在軍售方面,過去在這個地區對日本、台灣或其他國家的限制,有關科技限制或國家安全上的限制都需要重新檢討並適度放鬆。如果中國面臨一個只有美國控制的亞洲,他只需要去影響一個首都;但是如果中國面臨一個多極化有足夠嚇阻能力的亞洲,他就必須去影響很多個首都。我認為我們未來應該去發展這樣的戰略,如果某一個國家崛起之後,要對我們造成很大的挑戰,我希望他所面臨的困難要很複雜。他如果要影響到那麼多個首都和很多軍隊,他就必須付出很多錢,也要犧牲很多他自己的軍人,這樣才能夠維持長久的和平。如果我們把最強的武器繼續保留在自己的手中,我擔心美國長期的財政負擔會太重,希望美國在這方面能有所改變,同時美國的盟友也需要考慮自己是否願意分擔這些責任,在這方面我們不能強迫別人去增加軍事預算,也不能強迫盟友必須擁有哪些武器,但是我們必須要有比較平等的交流與溝通。我相信不只在台灣,所有在亞洲地區其他國家的領導人都需要重新考慮美國是否願意在某些條件之下來幫忙。

另外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就是中國。中國人總是喜歡自誇擁有五千年不斷的歷史,但是我雖然不是全世界最好的學者,我記得他們有許多次的戰爭,他們有好多次並非只有「一個中國」,那只是一個夢想。我們看目前的中國,也許會認為他們太強,再過了20年之後,也許高英茂博士的觀察很準確,屆時中國仍然由共產黨在專政,但是最近在中東發生的阿拉伯之春(Arab Spring)提醒我們,我們認為一定的事情有時候並不一定如此。中國是否會不斷的成功、不斷的崛起,答案也許不一定。所以華盛頓和台北都面臨一個很大且很複雜的挑戰,一方面我們需要去面對20年後由很強的共產黨所帶領的中國,同時我們也必需做好準備,如果一旦中國面臨政治或經濟危機,我們是否有足夠的能力來遏阻(contain)那種情勢對我們的影響。

台灣與中國的經濟關係越來越密切,美國和中國也有越來越密切的經濟關係,在中國很可能會發生政治危機或經濟危機的趨勢下,我們不能夠在經貿關係上過分依賴中國,我們的金融危機也無法依靠中國來拯救。我認為中國這種不確定的時期可能會拖很久,我們的國家領導人知道有些變動終將會到來,我們只是無法確定這些改變何時會發生。大家都相信,有一天北韓的領導人會過去,也許朝鮮半島會統一,但是我們卻無法預言未來的中國一定會如何。

對於未來的美國,我很有信心目前的金融危機走到某個程度之後,我們一定會恢復健康,在這段過渡的不良時期或許會有一些犧牲,但是我相信美國的民主化和企業家有能力過渡這個不良的時期。但是如果你沒有民主制度,當你面臨金融危機時,你能有什麼樣的選擇?我個人不能忘記在一九九○年代亞洲的金融危機時,亞洲有兩個國家在面臨危機時有不同的命運,這兩個國家是南韓和印尼。當時南韓已經是民主化的國家,他們在面臨這個危機時犧牲了一個政府,但是並沒有犧牲他們的政治制度,一個政黨下台了,由另一個政黨上台。但是印尼當時尚未民主化,他們在面臨金融危機時,因為沒有民主制度,他們無法轉彎(bend),他們必須斷裂(break),所以無法維持政治上的穩定,造成劇烈的改變,幸運的是他們的改變朝向民主化的道路。

但是我們來看看中國大陸,已經有幾十年的經濟成長了,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國家有半個世紀以上不斷的經濟成長,任何國家都沒有這樣的經驗。所以,如果中國在20年內沒有面臨很大的政治危機或經濟危機,那麼所有大學的教科書都可以丟掉了。我看不清楚中國的這個危機何時會發生,我也不知道在那個危機發生之前,中國會做出多麼大的壞事來危害到這個世界,但是我確信中國共產黨無法不斷的存續下去,而且我也相信,中國最近的經濟成長經驗無法不斷的持續下去。所以台灣、美國、日本、以及很多自由國家,都需要鞏固我們自己,需要鞏固我們的政治制度和經濟制度。而且我們也必須考慮,如果有一天我們不想要的危機來臨,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了。

如今在美國,我們並不想做這樣的準備,如果你提出這種主張,人家會認為你好戰或是太悲觀。但是我認為,如果你是一個負責任的領導人,你就必須考慮到這些壞情況的可能性。好情況的可能性大家都會支持和歡迎,不需要很多的應變計畫(planning),但是壞的情況就需要多一點的planning。對於亞太地區的未來,我的看法是樂觀的,但是在某一個時刻來臨時,我相信你們會有一個很大的突破,當你們現在還是健康的時候,應當為這個突破做好準備。謝謝。

吳釗燮與談內容

今天大會最主要的主題是安全與和平。很多國家都會講安全與和平,包括中國也在講安全與和平,尤其是他們與我們交流的時候,他們都會講和平與發展。但是如何來定義和平或安全,我想應當從我們台灣的角度來努力詮釋台灣觀點的安全與和平,而不是去聽從別人的指示,我們應當如何如何才能獲取和平與安全。最近有一部影片「塞德克‧巴萊」,其中有一句話是值得大家學習的,在這裡我把這句話稍微修改為:「如果和平與安全是要我們向中國卑躬屈膝的話,我們應該讓他們見識到台灣的民主、自由、人權以及我們台灣人民的驕傲。」

最近幾年,在亞太地區的確有很多新的發展,這些新發展對我們台灣以及對我們的主要的友邦日本和美國,都非常不利。舉例來說,美國前國防部長蓋茲(Robert Gates)在今年初訪問中國時,中國特意選在他飛機降落中國的當天,宣佈中國成功試飛J-20隱形戰機。除了J-20隱形戰機之外,中國也發展出一些新的武器系統,包括整備中的瓦雅格號航空母艦,雖然瓦雅格號距離成軍而真正形成戰力,可能還需要幾年的時間,可是中國除了瓦雅格號之外,也開始自己建造一艘傳統動力的航空母艦,另外也計劃製造一艘核子動力的航空母艦,他們在這方面的發展速度很快。他們也向外國學習、甚至偷竊先進的技術,包括從以色列取得製造殲十型(J-10)戰機的技術;向俄羅斯購買蘇愷二十七型(SU-27)戰機之後,以逆向工程的方式仿製出殲十一B型(J-11B)戰機,並銷售到其他國家;中國也向俄羅斯購買艦載型的蘇愷三十三型戰機,打算用在航空母艦上,購買了一架之後,也以逆向工程的方式進行仿製,打算自行生產,甚至未來可能也會外銷這種戰機。中國這種軍備發展的趨勢,的確讓我們感到很驚訝和很憂心。

另外,像剛剛蕭美琴所提到的中國駭客,事實上我在總統府和陸委會服務期間,都遭受到駭客攻擊,我駐在美國的時候更嚴重,中國的駭客專門在偷取我們外交和國防方面的情資。以前我們駐美代表處唯恐中國駭客竊取情資,特別委請有關單位來加強設置防火牆,同時也制定一些標準作業程序,以避免中國駭客的入侵。中國的軍事發展及冒犯性的作為,的確對我們台灣構成嚴重的挑戰。

在上一場的討論當中,我也提到中國海軍的大艦隊編組通過日本的沖繩海域,到日本以東舉行軍事演習,以及他們宣稱南海是中國的核心利益,這些都對日本構成嚴重的挑戰,甚至對於美國在西太平洋的戰略佈局也構成嚴重的挑戰。所以我們可以這麼說,對於區域的安全與和平,我們台灣與日本和美國都是站在同一條船上,因此我們台灣必須加強關係的對象就是日本與美國。如果日本和美國是我們必須加強關係的對象的話,那麼目前馬政府的許多作為是不及格的,對我們的安全與和平是有負面影響的。譬如我剛剛提到前幾天的事情,外交部發出的新聞稿宣稱,釣魚台自古屬於中國。去年釣魚台海域發生爭執的時候,我們的國安會也發出一個英文的新聞稿給國際媒體,內容指出我們與中國之間在釣魚台沒有主權的爭議,但是我們與日本之間在釣魚台有主權的爭議。這種說法讓許多日本的媒體朋友認為,台灣和中國站在一起來對抗日本。在朝鮮半島的天安艦事件發生後不久,我們台灣的外交部在去年5月20日發出一份新聞稿,現在還掛在外交部的網站上,內容指出各方要理性和平來處理這個事件,和中國國務院委員戴秉國的發言內容完全一致。

在這種情況之下,有時候我們會期待美國和日本是否能夠多做一點,讓我們跟美國和日本的關係能夠更加強。有時候我們也會批評美國政府為什麼不重視我們台灣的主權,台灣的主權逐漸在流失,為什麼你們美國政府不發言來協助我們台灣人民,讓我們台灣人民的擔憂能夠逐漸釋懷。可是我們也必須要去理解到,如果我們選出來的政府,一個民選的政府,一個號稱擁有六成選票選出來的政府是這樣做的話,美國又是尊重台灣的民主,在這種情形之下,美國政府有什麼立場來向台灣人民說:「對不起,你們選出來的總統是錯的,你們的民主程序是錯的,台灣不應該實施這個民主的選舉。」

以我對美國的了解,的確未來我們對美國還是應該有很多的期待。比如說,以前我還在美國的時候,在2007年中,我們國安會裘副秘書長傳給我一個電報,提到中國透過聯合國秘書處發一封信給我們的友邦諾魯共和國,內容表示「依照2758號決議案,在所有的情形之下,都把台灣當成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分。」這與2758號決議案的精神及文字都不符合。2758號決議案的內容只是提到蔣介石的代表被驅逐,並沒有提到台灣由誰來代表。因此,如果我們能夠向美國政府及其他國家要求向聯合國抗議的話,或許有機會來扭轉聯合國對我們的這種態度。於是我向美國國務院的官員反應這件事,美國官員認為這的確違反美國的政策,於是他們就去向聯合國抗議,這幾天的「維基解密」揭露了這一段的電文內容,這是當初的原由。

可是最近有一個類似的例子,就是我們台灣以觀察員的名義參與世界衛生組織,但是中國又透過世界衛生組織秘書處發函給所有的會員國,指出台灣的觀察員身分稱作「中華台北」,只有在短短五天的大會期間,其他時候一律稱為「中國台灣省」。這件事情我們大家都很氣憤,但是如果我們台灣的政府沒有像以前一樣去努力,去要求美國、日本或其他國家站出來指出這個是錯誤的,是違反美國的政策,那麼美國有什麼立場主動的來幫忙我們?美國對台政策最主要的根本就是台灣關係法,其中第4條規定:「雖然台灣與美國之間沒有正式外交關係,可是只要美國的法律提到外國、外國政府或類似實體時,台灣通通被適用。」因此,美國依照法律,就是把台灣當成一個國家,所以台灣在未來與美國發展關係的話,很多方面都需要靠我們政府與人民的努力,來讓台美關係更加鞏固、更加堅強。記得在2007年底,我們在推動入聯公投,造成美方對我們不高興,但是那時候我在美國華府的公開演講中向美方強調,這是我們台灣人民的權利,當時我請在場的美國官員給我一個很好的理由,說我們台灣沒有資格參加聯合國或世界衛生組織。我相信他們講不出理由,因為台灣人民和世界上的人民一樣,都有權利參加聯合國或其他的國際組織。

我們回顧過去的努力狀況,再回過頭來檢視目前馬政府的作為。如果馬政府對胡六點當中以他們的「一個中國」原則為基礎,來做為雙方交往的前提,而馬政府對此都沒有回應的話,我相信這種政府是不及格的。如果我們台灣參加非政府組織或國際間的政府組織,也需要依照一個中國原則,或是必須接受中國替我們安排的名稱,而我們政府沒有反應的話,這個政府也是不及格的。如果在東京影展的時候,針對中國政府對我們的打壓,我們政府中的陸委會主委當時所說最強烈的一句話只是「不符合我們台灣人民的期待」,我相信政府的這種反應也是不及格的。在最近的威尼斯影展,中國政府依然一樣運作更改我們的名稱,而政府的反應就如同大家所看到的那樣卑微,這種政府也是不及格的。

另外還有很多例子。比如說在亞運的時候,我們的跆拳道選手顯然是被中國做掉,可是我們台灣政府運作的對象卻是台灣人民的反韓情緒,我相信這個政府也是不及格的。如果說菲律賓把14個台灣人遣送到中國,而我們政府反應的對象卻是菲律賓的話,這個政府也是不及格的。如果把這些事情加起來的話,我相信台灣人民可以看到一個現象,就是現在的政府沒有辦法代表我們台灣人民,現在這個政府沒有辦法為我們台灣人民爭取主權的利益。所以,當我們看到美國政府告訴我們說,我們現在沒有辦法幫你們做什麼事情,因為現在的政府是你們自己選出來的,相信大家都會有一個很深的體會,就是如果我們過去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我們必須在下一次決定的時刻,把以前的錯誤扭轉過來,這是台灣人民在下一步的好機會,可能也是唯一的機會,因為我不曉得如果再過四年,同樣還是一直往中國傾斜的話,我們無法想像台灣會成為什麼樣子。可是當前的馬政府卻不斷強調說,現在台灣跟中國的關係是有史以來最好的,台灣與中國之間已經達成和平了,我再套用一次,「如果和平與安全是要我們向中國卑躬屈膝的話,我們應該讓他們見識到台灣的民主、自由、人權以及我們台灣人民的驕傲。」

謝謝各位。

*本文整理自 「亞太區域安全與台海和平」國際研討會圓桌論壇,2011年9月7日,台灣安保協會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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