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虎旗與台灣歷史明暗的兩面

盧千惠◎任教於台灣文化學院

國立台灣博物館正舉辦「黃虎旗物語」特別展覽會,來紀念一百零六年前約五月二十五日,台灣人舉起黃虎旗組織台灣民主國,反對日本佔有台灣的日子。倉卒成軍的民軍,遭受近代化日本軍的攻擊、不久即潰散。

「……戰鬥結束,我坐在毀壞了的瞭望台石階上休息。聽到嬰孩的哭聲,過去一看,有位穿著很好,大約二十四、五歲的女人,背著一個三歲大的女孩子,一手仍然緊握著槍,渾身是石灰和泥土,伏臥喪生在那裡。和丈夫共同為了保衛這塊土地,犧牲生命在所不惜!……我感覺台灣人對日軍強烈的怨恨,而深深體會今後占領這個地方,是件不容易的事……」。

這是攻陷新竹和嘉義城,一位日本軍官石光真清在「城下之人」書中描述的當時戰爭情形。

誠如他的預言,強烈的武力抗日運動持續很久。日後為了平定抵抗,「日本軍放火燃燒宜蘭平原的一半,殺害台灣人約一千五百人,一萬戶的房屋理成了灰燼」,總督府留有這樣的紀錄。南部的阿公店,受到殘酷的火燒攻擊,英國傳教士法格遜,將日本軍的殘酷行為寫下送到外國的報紙。

在台灣民主國成立七年後的五月二十五日,被抗日軍困擾的日本軍,誘騙台灣人歸順。到雲林的斗六參加歸順式的二百七十五人,在會場被屠殺。

「……他們按照要求,沒有攜帶武器到官廳的入口,從負責招待的日本官拿到紅色的人造花。把花戴上胸前,懷著受歡迎來參加的愉快心情,在會場的椅子坐下。儀式開始。

啦、啦、咄——乓!鞭炮聲不絕於耳,引起人們無限的興奮。那時,一群日本軍一窩蜂的闖進來,排成一列舉起槍對著抗日軍扣起扳機來。有的人突然倒下、有的人渾身是血、也有人臨死氣憤地折斷紅色的人造花,狠狠地摔去。槍聲齊聲響起,也一起無聲無息。在充滿火藥味的煙霧中,由日本軍包圍的人牆裡,看出重疊倒臥在血泊中人們的慘狀。這是一般弱小國家,弱小民族,令人心酸的歷史。」

中歷史課本中被評論為「……在總督府民政長官後藤新平之下,殖民地經營上了軌道」的後藤新平也授意允准這計劃。

鎮壓平地的抗日運動後,一九○六年赴任台灣總督的佐久間佐馬太開始大規模的「生番討伐」。討伐引起強烈的抵抗。一九三○年十月二十七日,發生了霧社事件,被壓迫的原住民出土魯庫的莫拿魯道率領,襲擊在霧社公學校舉辦的聯合運動會,殺死聚集在校庭的日本人一百三十四人。其後,日本軍的報復討伐是不可言狀的慘烈。

殖民經營是構築在無數的死亡和廢墟上的。因為統治者彈壓被統治者,終會引起抵抗。強勢者對付抵抗,當然是加劇彈壓。

近年來台灣人開始回顧自己的歷史,站在台灣人主體性的立場探討真相。我們發現在殖民統治下隱藏著許多悲慘的事件。同時找到充溢無知、貧困、疫病、性蹂躪、糟踏人權的那時代,也有關心台灣人的權利、促進台灣近代化的日本人。這是台灣歷史的另一面。

如,擔任台灣高等法院院長的高野孟矩。一八九六年來台灣赴任後,看到日本軍在雲林地區肆行無忌,站在正義的立場,以嚴厲的語氣責備政府:「隨便送出軍隊,在六天內燒毀七十個村莊,殺死無數無辜……逼迫台灣人加入土匪反抗日本的,不是別人,正是日本軍。」

如,霧社事件後,不懼權威,拒絕日本官吏要求毒殺「凶番」的醫生井上伊之助。他說:「我有那種藥,我當醫生不能用這來殺人。總督府也不應該答應不殺而偷偷毒殺他們。這是有關日本誠信的問題。」

如,八田與一、矢內原忠雄、末永仁、熱帶疫病研究班……。

當「惡」蔓延的時候,向受差別受屈辱的人表示關心是何等的困難。這些人的關心確實緩和了台灣人對日本統治的憎恨。

從納粹的集中營生還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耶利.威爾說:「如何與不關心戰鬥呢?我們要靠教育與不關心戰鬥,培育能體諒他人困難的心來削減不關心。而對不關心最有效的特效藥——那就是記憶、不能忘記。」

使人記憶,進而關心他人,正是歷史教科書重要的目的。我們齊聚探討日本歷史教科書的問題,我拋出台灣與日本最緊密關係約五十年的歷史,希望檢驗歷史明暗約兩面,記憶歷史中的痛與愛,讓學習歷史的年輕人能成為和平的使者,帶和平給我們共同的故鄉地球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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